仿旧的电影碎片

作者:桐剪秋风

  几乎已经没有人睡这种铁杆子木板床了。就像现在人们也很少搭着伴去看电影了一样。

  从前的时候,我就躺在一张双人的木板床上。双人床对于我来说已经很大了,比那个时候家家都用来给小孩子睡觉的红色钢丝床要舒服的多。至少周边是没有栅栏的,晚上醒来的时候也不会害怕。

  我那个时候就喜欢这铁床的蓝色,磕磕巴巴的一层蓝油漆。有的地方早就掉了漆,露出里面的铁锈色。床头和床尾一个样,都是铁栏杆,空心儿的,敲起来会响。有的栏杆是让油漆给刷的粘在横杆儿上了,有的是可以转的。

  床头斜着放一床棉被。冬天夏天都那么搁着。被套儿是那种能露出缎子被面儿的,中间一个菱形的窟窿。两个枕头,枕套子有花边儿,白色,上面还绣着鸳鸯。还有红色或者橘红色的枕巾。枕头芯儿不是现在的软的棉花的,是荞麦皮或者豆子装的,姥姥说小孩儿睡了脑袋不偏。可我从小偏着头睡觉,就算睡了荞麦皮的枕头,也还是睡歪了后脑勺。

  我一直记得那个屋子,自己家用油漆刷的家具,两口大木头箱子,衣柜上的吊兰儿。

  有点儿像电影。我在那儿的时候还真是看过电影的。也是第一次。街坊邻居都知道哪个地儿要放电影了——现在想想也就是个小录象厅罢了——都赶着一起去看。

  姥姥领着我去了。不远。出了家门就走一截子土路,坑坑洼洼的,挺像黄土高原的缩影。可是进了门,看着了电影是什么模样,我却因为黑暗带来的习惯,睡着了。等到我醒来的时候,就看见满屏都是红彤彤的,一个小孩儿站在山上,使劲儿地喊:“娘——娘——上西南——”慢慢的声音就小了。

  记忆的画面就从这里中断了。下一个镜头就已经是回家的路上。我还迷迷糊糊的没有完全醒来,邻居的哥哥姐姐还有爷爷奶奶都开始说起刚才的电影。他们不是在唱一个奇怪的歌儿,就是在学那个小孩儿在喊“娘——娘——上西南——”,拖长了调子,也像唱歌一样。

  电影和铁架子木板双人床,因为在同一个时代被我刻在脑子里,所以莫名其妙的就联系在了一起。梦到那张床的时候我会在梦里迷失一阵子,若不是梦里总会有姥姥坐在那床上编筐子,我会以为那只不过是小时候一场没有看完整的电影。

  快要满15岁那年夏天,百无聊赖之间我打开电视。屏幕上三个大大的字让我觉得好象一下子掉回了从前——《红高粱》。我听到哥哥姐姐们唱着玩儿的那首歌,我看到红彤彤的天色,我找到那个站在山上喊娘的孩子,我抓住了丢掉的那一点儿记忆:

  回家之前的那个时候,我应该是揉着迷茫的眼睛,想着回家就铺开粉色的那条缎子面儿的被,一个人占一张大床——好好的睡一觉。

  于是我开始恍然一个蓝色铁栏杆床和电影的故事,原来在半梦半醒的时候就已经开场。

  我现在还是睡铁栏杆木板床,却是单人的了,也没有配套的被子枕头。也还看电影,却是用VCD,也没有人一起学那里面的主人公唱歌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