开在夜里的向日葵

作者:桐剪秋风

  7岁以前的日子里,我常常做这样的梦:恍恍惚惚中,一个女孩儿穿着金色的华丽衣装,站在我梦中的森林里。 她就这么站在那里,微笑,叹息,露出忧郁的表情。仿佛树的精灵,透过一条清澈的溪水,悄悄降临。

  隔着梦的影子,我依稀仿佛看到她摘下苍翠的树叶儿。一刹那间,叶片沾染了金的色彩,漫天飞舞。几条丝带挂上天边,从浅橙色到玫瑰红,引起我心里一阵阵异样的感受。那是怎样的一种美丽呵——这语气似乎尤未显出我的迷茫——迷茫的我只是看着那个穿着金色衣装的女孩儿从天边走过,带走了嫣红,让清冷的光芒笼罩人间。

  那个时候我总是想着,若是她也有一个梦,梦里的人会是怎样的情形?而我却从来没有去想过那些具体的情形,只是凝视着我梦里的她。

  我看着她站在一个大大的森林里,望着我(或者只是望着水平的某个方向)微笑,叹息,露出忧郁的表情;或者偶尔在她神情恍惚的时候突然出现,踮起脚尖挥挥手,像是在和谁告别;再不然就独自坐在安徒生童话的某个角落里,数着硬币,唱着谁都不会唱的歌儿。

  有时候我也仔细地听那些歌儿的曲子——很清,像水一样,和着她的嗓音,一丝一丝渗到空气里,直教我从心底泛出一阵凉意。或许那不是什么太好听的歌儿,因为我并没有记得曲调;不过也可能是那些日子我要记得的幻想太多,所以忽略了吧。

  另外一些时候,我看到她躺在一片很宽的地方,地上铺着深蓝色底色的毯子。那毯子很大很大,上面还有金黄色的向日葵花,她的金色衣装就隐没在其中。隐约觉得她应该长的很漂亮,只是不知道怎么形容。后来又过了很久,在我看到“肤若凝脂”这个词的时候,我直楞楞地打了个寒颤,忽悠地想起曾经熟悉的女孩儿来了。

  7岁到9岁的日子很平静。我开始安心地呆在老师随意划拉的红勾子里,翻着一本一本换汤不换药的作文选集。除了一些属于孩子的真正的痛苦之外,感情已经逐渐成为我生活里的奢侈品。我甚至很小心地对待屋子里的每个东西,因为他们说那些都不是我的。尽管他们同时也在说他们是我的亲人。千百个没有梦的黑夜嗖地过去了,很快——是锋利的那个“快”——在我那段时间的记忆里留下个不深不浅的疤痕。

  9岁以后的生活应该可以算的上幸福,毕竟回到妈妈那里,住在我“自己”的床上。在我刚过了9岁生日的那一天晚上,我梦到疯狂的火焰吞噬着大片的树木……向日葵……

  火一定是很厉害的东西,我这样想。醒来以后的我忘记了着火的时候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,只是记得当时我没有害怕。隔天我听大人们说梦到火是很好的兆头,于是我又拼命地回忆起一些支离破碎的情景,希望真有什么好事情像天上掉馅饼一样突然降临在我身上。

  就在我努力压榨脑细胞的时候,一个美丽但是模糊的影象仿佛冲破了重重的阻碍,闯到我眼前。第一感觉是——我认识她。于是第二个反应就陷入了第一感觉的沼泽里——她是谁?我认识她?!到了第三意识的时候我恍然:原来是她——那梦里的女孩。

  渐渐清晰了的人影在我面前的咖啡色玻璃里晃动着。她似乎是站在玻璃后面,维持着她一贯的姿势,金色的衣服透过一层咖啡色显得不那么华丽了……她就那么站在那儿,微笑,叹息,露出忧郁的表情……我摇摇头,觉得自己可能是睡迷糊了。等到我再抬起头的时候,面前只是很单纯的咖啡色的玻璃,这让我肯定自己只是有些迷糊。

 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梦里就再也没有色彩出现。后来我跟大人们说的时候他们诧异地看着我,说:“梦本来就是没有颜色的。”开始我有些奇怪,后来慢慢就接受了,再后来我开始跟年龄小的弟弟妹妹说:“梦呀,根本就没有颜色。”

  今年我15岁了。我们家的沙发上铺着一条很大的毯子,大的对折了铺也还是会垂到地面上。毯子的底色是深蓝色的,上面有金黄色的向日葵花。